1.
她欠身在餐椅上坐下。
客人并不算多。父亲坐在她对面剥一只蟹腿,她觉得饱了,没再动筷子。斜侧的姑妈担心她不领这次请客的情,苦劝了几次,她只好拎起筷子,拨拉着盘子里的炸虾。
此时服务员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收盘子。父亲眼都没抬,一声“收”如同战场上命令士兵冲锋的军官。他可能以为自己还在单位,正在命令无数唯命是从的下属递交文件。她张口想冲那位弯腰收拾餐盘的年轻姑娘道谢。声音还没从喉咙里钻出来姑娘就端起餐盘走了,侧脸看上去有点僵硬。
下一次来收盘子的不是她。
父亲依旧低头吃得心安理得。
她抬头看见灯下吊了很多盘子,月白色的寒光闪得她眼睛发昏。
2.
她缩进一辆出租车的后座,车里混杂着酒精和呕吐物的恶臭。随后进来的父亲将车门扣上,然后升起了车窗。她只觉得头昏脑胀根本无法忍受,不由得暗自怀疑三分钟前这里是不是还躺着个不省人事的酒鬼。
她摁下车窗,冷风哗哗地灌进来,总算是有了点可供呼吸的空气。她偷偷觑了眼前座,父亲神色如常。天,难道他们什么也闻不到?她皱皱鼻子。
车速很快,这莫名让她联想到自己正坐在一匹战马上在古战场里冲锋陷阵。一张张漠然的面孔躲在车窗后掠过身畔。她从没有玻璃遮挡的半扇窗里望出去,看见灰色的天空。
咔吱一声,刹车一下子被踩到了底。强大的惯性让她的脑袋差一点儿就撞上了前座。司机高声骂了句什么,她没听清。彼时耳机里清亮的女高音抖出一个漂亮的颤音,和着喇叭声盖过了那些粗言秽语。她舒了舒胳膊,耳机线磨在粗糙的衣料上,产生了一串杂音,细小的电流打在耳朵上。
窗口的冷风割得她脸颊生疼。
仍是深冬。
F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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